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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左腿是好的,陈恒右腿是好的。

我们凑齐了一双腿,相扶走过了四年。

面对唯一的康复机会时,

我毫不犹豫让给了陈恒。

他曾感动的哽咽承诺:“许知,等我好了,我一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。”

可他康复成功后,第一个删除拉黑的就是我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今天是我被断崖式分手的第二天。

我不知疲倦的给陈恒发着消息,

哪怕每一条都带着红色惊叹号,我仍视若无睹继续输出更多小作文。

朋友受不了我一把抢过我的手机,

用力摇晃我的身体在我耳边咆哮。

“许知,你醒醒吧,他不要你了!不要你了懂不懂!你这么做只是在作贱自己!”

“当初我们说什么来着,告没告诉你上岸先斩意中人,你不听不信,帮他康复,现在呢?”

“你怎么那么傻啊?你为什么要把钱都给他啊?为什么要把康复的机会让给他啊!”

……

朋友的声音含着愤怒与失望。

我呆呆看着她们的嘴在我眼前开开合合,无力反驳一句。

是啊,我就是天字号第一大傻子。

倾尽所有帮陈恒康复,让他拥有了健康的双腿。

我们却再也没有幸福的未来了。

我张了张嘴,声音干哑如老妪。

“帮帮我,我想见见他。”

我不甘心,我不相信陈恒会这么对我!

我要当面问清楚,我要他亲口告诉我,还要不要我了?

朋友失望至极,深深看了我一眼,留下一句“我给你安排”转身走了。

不知道朋友用了什么办法,陈恒同意见我了。

地点选在了市郊人烟稀少的公园,时间定了晚上。

从小到大,身有残疾的我遭受了太多白眼和嫌弃。

只是,我从没想到有一天,陈恒会耻于和我光明正大站在市井中。

一层层化妆品遮不住我满脸的憔悴。

我早早到了约定地点拄着双拐费力站稳,自欺欺人的以为这样看起来会不会更像个正常人。

身后脚步声响起,我回头的动作太急,身体骤然失去平衡。

刚下过雨的路大大小小全是泥水坑,我不怕跌倒,只是不想让陈恒看见我满身污秽的样子。

眼见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右栽去,我焦急的喊出了声:

“陈恒!快!我要摔了,快拉我一把!”

他一动未动,眉心蹙起,像看见了什么厌恶至极的东西。

我认命的闭上眼任由精心挑选的连衣裙沾满泥水。

周身传来痛楚,我苦笑低头。

身上的痛,哪有心里痛。

拄着拐杖用奇怪的姿势站起来后,我若无其事开了口:

“你要跟我分手?”

陈恒四周扫了一圈,见没人注意这边,硬气道:

“对,许知,结婚还能离婚呢,谈恋爱分手再正常不过了,我有权利说分手,你不能道德绑架我!”

来见陈恒之前,我想跟他说的话太多太多。

此刻竟全想不起来了,大脑一片空白,半晌后只问出了三个字:

“为什么?”

陈恒早有准备般,从三观不合到性格不合,为了证明我俩不合适,连芝麻大的小事都翻了出来。

“你自己那腿,穿裙子出去走得多慢,我每次让你穿裤子,你都不听,出去后又走的慢吞吞,要是有什么急事,非得叫你耽误了,这就说明咱俩三观不合,你只在乎好不好看,我更在乎实不实用。”

我以为我会哭,可现实却是我笑了。

真有急事的时候,我每次都穿了裤子,没有一次迟到误事过。

看着陈恒在那滔滔不休,我彻底懂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。

裙子沾了泥水,在夜里被风一吹,我的体温越来越低。

见陈恒越说越起劲,我不耐烦的打断了他。

“是男人,就承认你其实就是嫌弃我了。”

陈恒想都没想就要狡辩,却在看见我讥笑的表情后,脸色黑了下来。

“对!许知,我现在好了,有更多更好的选择,你看看你,脊柱侧弯看起来一米五又瘸着一条腿,你哪里配得上我,你口口声声说的爱我,难道就是要拖累死我吗?”

有什么在夜风里碎了。

哦,原来是我的不锈钢心。

陈恒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,

我只知道朋友找到我的时候,我像是冻僵的尸体没有一丝人气儿。

朋友怕我想不开,坚持要留在我过夜。

我想让她别担心,转身却看见了镜子中惨白颓败的自己。

我在心里告诉自己。

只允许自己再为陈恒伤心最后一夜。

天一亮,哪怕是剜心之痛,也要将陈恒从我的生命中剔出去。

穿了一晚上湿裙子,我意料之中的发了烧。

迷迷糊糊往日云烟如梦境般,在脑中闪现。

有我第一次答应陈恒跟他约会喝奶茶时,他偷偷看我耳尖泛红的样子。

有我们在一起后,相互扶着缓慢走路的样子。

有康复医院告诉我们可以最后博一次或许有机会康复时,两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的样子。

有我拿出全部积蓄把康复机会给了陈恒时,他信誓旦旦发誓一辈子对我好的样子。

……

种种画面,闪现又消失不见。

我只是睡了一觉,却像是过了一生。

打开窗帘,阳光照了进来,我收拾好东西,给还在熟睡的朋友掖了掖被角,轻声出了门。

到了银行取了号我直接按医保卡丢失,补办了医保卡。

既然陈恒要分,那就彻底分干净。

之前他每个月昂贵的药费,都是刷的我医保卡。

今后他哪里去找买药钱,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。

刚拿到新的医保卡,我人还没走出银行,陈恒的电话就打了进来。

我挂了又响,挂了又响,颇有当年追我时契而不舍的劲儿。

我好笑的接通了电话,没等开口,便听见了一连串的指责。

“许知,你什么意思,你明知道我虽然腿看起来好了但每天都离不开康复药,你还把我手里的医保卡注销了,你怎么这么恶毒,见不得人好!”

“你知不知道,我刚才在楼下药店拿完药,刷不了卡时候我多丢脸,只能跟人家扯谎说换了新卡,拿错了明天再来。”

“你把新卡用跑腿闪送给我送来,我要去药店把丢了的脸找回来,你凭什么让我这么难堪。”

……

这天下,怎么会有如此厚颜**的人呢,软饭硬吃的理直气壮。

我语气冰冷像在驱赶一条乞讨的疯狗。

“陈恒,你不光腿有病,脑子也有病。我们已经分手了,你以什么身份拿着我的医保卡刷我的钱买药?”

“刷不了我的医保卡这点难堪就受不了了可不行,你的余生还有更让你无地自容的呢!”

说完,我不理会陈恒带着愤怒和责怨的咒骂,挂了电话反手一个拉黑。

我是恋爱脑。

但只是在恋爱的时候。

你都过河拆桥了,我当然不会留什么情面。

出了银行,我打车去了市中心。

我在这里一家电商公司干了6年客服,这几天因为断崖式分手一直请假没来上班。

虽然老板人好痛快的给了假,还安慰了我几句,让我休息好了再来。

但我不能像陈恒那般,将别人对自己的好,当成自己得寸进尺的资本。

这里的同事都很好,见我来了,纷纷上前关心我。

和同事聊了几句后,我敲响了老板的门。

“老板,我来辞职。”

……

老板很意外。

其实我也很意外。

在我没有被断崖式分手前,我甚至想过在这干到不能动为止。

从小我就因自身缺陷特别怕别人的打探和关注。

客服的工作,对于我而言简之再合适不过。

屏幕对面的人,不知道我的残疾,我可以在平等的感受中赚钱。

可昨天陈恒毫不掩饰的嫌弃,揭开了我一直逃避面对的遮羞布。

如果我自己都不敢面对和接受自己的残疾。

又怎么奢求其他呢。

我想,是时候置之死地而后生了。

老板听了我的想法后,沉默了很久。

最后他尊重了我的选择,在我开门临走前,掷地有声告诉我:

“祝你创业成功许一,不成功也没关系,我这随时欢迎你回来。”

忙了小半天,我一身轻松的回了家。

朋友黑了脸,听我说完今天做的事情后,嘴角的弧度有些压不住。

随即她脸上布满担忧,小心翼翼道:

“许知,你真要摆摊呀?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?”

我理解朋友的担心,因为我也同样担心和恐惧。

但这些都丝毫不影响我的坚定。

我的想法虽冲动,但行为不会。

研究了很久,我才最终确定了卖花。

从进花渠道,到醒花,到插花,到包装,我一人全揽。

摆摊的地点选在了家附近最热闹的广场。

刚开始,每天都能剩下很多花。

随着我对顾客审美选择的观察和沟通,我的花不断做出调整。

慢慢的每天带出去的花都能卖掉,生意越来越好。

这天,我正低头摆弄花,一个年轻的女孩声音传来。

“陈恒,你看这花多好看,我们买一束吧。”

尽管我已经在心里跟这个人划清了界限,但乍听到这个名字,呼吸还是停滞了一瞬。

女孩的手伸向我手里的花,我缓缓抬起头,一脸平静。

倒是陈恒惊诧的反应过大,引起了女孩追问。

陈恒支支吾吾,女孩像是反应过来什么,讥讽道:

“难不成这就是纠缠你的那个癞蛤蟆?”

这个别称我很不喜欢,当下脸色冷了下来,语气也不客气起来。

“买花扫码付款,不买慢走不送。”

女孩似乎误以为残疾人都自卑懦弱,听我这么一说,面上有些挂不住,音量提高了几度。

“你敢撵我走?你等着,我这就举报你,看一会是城管给谁撵走,你这腿脚,就算现在收摊跑也跑不远吧,哈哈。”

周围有些摆摊的一听她要举报,生怕自己被连累,催着我给女孩道歉。

“顾客就是上帝,你那是什么态度对顾客?自己不想挣钱,别挡了我们的财路啊,凭什么我们都跟着你吃锅烙。”

“就是的呢,人家只是开玩笑叫了一句癞蛤蟆,也没伤着你也没碰着你的,人残了心也残了吗,心胸这么狭窄。”

“姑娘你别举报,我们给她撵走,以后都不让她在这摆了,你放心。”

……

女孩得意洋洋的摇晃着脑袋,胜利般姿态看着我。

瞬间,我成了众矢之的。

面对其他摆摊人的驱逐和责难,我不仅没道歉,反而催促起那女的来。

“光说不练假把式,要举报赶紧举报,别耽误我时间。”

女孩被气急了,本来只想我服软道歉灰溜溜滚蛋,现在却被架到这了,不举报不行了。

可能觉得自己占理,真拿起手机打了举报电话。

周围摆摊的忙收拾自己的东西,混乱中不知从哪飞来一块小石头,一下子砸在我脑门上,划出了一道血痕。

城管来的很快,女孩义正言辞要求他们狠狠的重重的罚我。

本来见我残疾,城管想息事宁人赶我走就算了。

但女孩不依不饶,已经收了摊的人也附和着让城管罚我。

这么多人,这么多双眼睛,城管只能公事公办,上前就要罚。

我却在城管开口前,拿出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。

选址前,我做过全面调查。

这块地方有最新的文件支持地摊经济。

或许来的城管不了解这地方的最新情况,还按着老路子,有举报就罚。

看见文件后,两个城管互相对视了一眼,有些尴尬低头用咳嗽掩饰着耳语了几句。

再面对我时,处罚我的态度已经收敛了干净。

“那个……平时我们不管这块,不太清楚这块的情况变动,既然有文件支持,你想摆就摆吧。”

刚才还对我义愤填膺收了摊的人,一下子高兴了起来。

围着我要拍我手里的文件。

“诶呦,这可是咱们的【免死金牌】,姑娘借我看看,借我拍一张。”

“我说你刚才怎么这么有底气跟她刚呢,原来你早知道她得白这折腾一趟。”

“姑娘,我看你那包里好像还有文件,是不是还有其他摆摊的好地方啊,你跟我说说呗,不说也行,让我跟着你呗,我算看明白了,你在哪摆哪肯定就是安全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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