餐厅死寂了好几秒。
詹绾阙睫毛轻颤,惶恐无措,让人瞧着就心生怜惜。
詹兴来是个姐控。
别看他和詹绾阙差了十岁,姐弟俩一点代沟没有,感情别提多好了。
当年詹挽月被接回詹家的时候,詹兴来才五岁。
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。
听见佣人们说家里要多一口人了,詹兴来本来还挺期待,心想以后能多个人陪他玩了。
可是詹绾阙终日以泪洗面,总是哭着跟他说,姐姐要走了,兴来以后再也见不到姐姐了。
吓得詹兴来跟她一起哭,说自己最喜欢姐姐了,姐姐不许走,兴来不可以没有姐姐。
詹绾阙说她不属于这里,她占了别人的位置。
她和马上要来家里的人,他们两个必须走一个。
五岁的小孩儿哪懂这些弯弯绕绕。
他只知道姐姐如此伤心肯定是受了欺负,欺负姐姐的人就是马上要来家里的人。
那个人要把姐姐从家里赶走!
詹兴来马上就不期待那个人的到来了。
所以,在詹挽月踏进詹家的那刻,詹绾阙哭着要离开,他就闹个不停,更是扬言:有她没我,有我没她!
他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把詹挽月赶走。
就连爸妈蹲下来哄他,跟他说,那是他的亲姐姐,他都反应激烈地大喊:“我有姐姐,我不要什么亲姐姐,她来了我姐姐就要走,我讨厌她,让她滚出我们家!”
爸妈再三强调没有要把姐姐送走,他以后会有两个姐姐,他也不相信,觉得都是哄骗他的。
詹绾阙日复一日的眼泪和哭诉,远比爸妈轻飘飘的解释来得真实。
他反对得太厉害,詹挽月最后没能住进詹家。
爸妈在外面给她安排了单独的房子,找了保姆照顾她起居,让她一个人住在外面,只有逢年过节才往家里来。
前两年她甚至都不留宿,吃了饭,坐一坐,就走了,也没人留她。
家里有詹挽月的房间时,她已经读大学了。
詹挽月平时住校,周末不回家,寒暑假也早出晚归,不知道在忙什么。
同住一个屋檐也不容易见到她。
再后来,詹挽月就结婚了,出国了,工作了……他们的接触越来越少,自然也培养不出什么感情,以至于很多时候詹兴来都忘了,他还有一个姐姐,亲姐姐。
这不,詹兴来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争吵,詹绾阙又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,中二男高的姐控魂一下子就燃起来了。
詹兴来替詹绾阙愤愤不平:“姐,你别难过,我帮你教训詹挽月,回头……不,我现在就去把她房间的衣服全扔了给你出气!”
话音刚落,坐在他对面的况承止抬眸看了他一眼。
喜怒不形于色,一个字没说,却愣是让詹兴来秒怂。
垂头、扒饭、闭麦。
三套连招熟悉得让人心疼。
詹兴来这个京北小霸王,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他爸,还有况承止这个异父异母的亲哥。
“兴来,你胡说什么,真不像话,那是你二姐。”
詹绾阙端起长姐的架子,严肃批评了詹兴来了一句。
于嫦华轻哼一声,被亲女儿下了面子,她心里很是不痛快,说话也有些口不择言了。
“你也别说他了,更不像话的是他二姐,耍威风都耍家里来了,十几年了还是这么缺管少教,都是以前在孤儿院——”
“啪!”
詹允和把筷子拍在了餐桌上,面露愠色,眼神森冷。
“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老挂在嘴边提,你是嫌别人戳我们脊梁骨戳得还不够吗!”
詹家是京北有头有脸的豪门。
家族企业驰跃集团,是国内规模最大的体育用品上市公司,旗下囊括多个运动品牌,大众市场和高奢市场均有涉猎,业务分布全球。
驰跃不仅是奥运会的顶级赞助商,还是国内外的许多大型体育赛事的合作方和赞助方,知名度可谓是家喻户晓。
当年詹家真假千金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,人尽皆知。
詹家没把詹绾阙这个假千金送走,还将詹挽月这个真千金安排到外面住,不让她住詹家,这桩家族秘辛不知道为什么传到了驰跃竞争对手的耳朵里。
死敌天降把柄,岂能放过?
商战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方式。
竞争对手添油加醋将这件事散播了出去。
没多久,詹家就成了众矢之的,被媒体和大众轮番声讨。
大家都说詹家夫妇冷血无情,薄待亲生的,厚待冒牌的,简直不配为人父母。
***经过人为运作,不到24小时就发酵至顶峰。
驰跃的老客户公开**品牌的视频和照片,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网络上。
他们损毁、丢弃、焚烧曾经购买的驰跃名下的产品,比如衣服、鞋子、帽子等。
家族企业是詹允和心里最重要的东西。
企业形象和个人形象他一直用心经营。
家里妻儿如何相处,相处得如何,谁被偏爱谁受委屈,他都不放在心上。
但这些事情一旦闹开,触及了驰跃集团的利益,詹允和绝对会不惜一切手段维护驰跃。
公关团队给出应急方案后,詹允和第一时间把詹挽月接回了家里。
衣食住行给她安排最好的,出门应酬都带着她,在外人面前营造一种父慈女孝的场面,风波这才得以平息。
自那之后,孤儿院三个字就成了詹允和的雷区,谁提谁被炸。
一家之主发怒,没人敢吱声。
除了况承止这个女婿,全国首富况家的二公子。
况家***,祖祖辈辈人才济济。
有写进历史书的忠臣良将,有心怀大义的红色资本家,有危难之际以身殉国的飞行员,有为科学事业奋斗终生的科学家……像这样拥有深厚历史底蕴的名门世家,纵观全国屈指可数。
财富只是一个数字这句话用来形容况家,不是夸大其词,而是陈述事实。
况承止薄唇轻启,唤了一声:“詹绾阙。”
“你跟我出来一下。”说完,他先站了起来。
詹绾阙抿抿唇,不怎么乐意:“还在吃饭呢,出去干嘛呀,就在这里说吧。”
于嫦华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怪异,下意识帮女儿的腔:“是啊,承止,这里也没外人,有什么话边吃边聊。”
况承止理都没理于嫦华,看着詹绾阙,重复了一遍:“出来说。”
然后没给任何人面子,自己先离开了餐厅。
于嫦华尴尬得很。
詹兴来被况承止之前那一眼看老实了,闷头只管干饭。
詹绾阙把目光投向詹允和。
詹允和端起盖碗茶,用茶盖撩了撩浮在上面的茶叶。
他身坐高堂,语气不重也饱含威严:“还不快去。”
詹允和给詹绾阙夹的佛手卷还在碗里放着,她没来得及吃。
此时此刻,那个佛手卷仿佛在提醒她,几分钟前,詹允和还是个慈父。
纵然她不是第一次见识父亲的翻脸无情,但依旧难以适应这巨大的落差感。
不过詹绾阙必须适应,她现在还没有反抗的资本。
在这世界上,她能拿捏许多人,略用心计就能使他们对自己唯命是从,比如妈妈,比如弟弟。
可惜,父亲不是其中之一,只有父亲拿捏她的份。
这就是权势财富的好处,也是詹绾阙最渴望、最努力追逐的东西。
总有一天,她要依仗更大的权势财富,让父亲也对自己唯命是从。
詹绾阙表里不一惯了,心里想的跟实际做的互不打扰。
她很早以前就给自己披了一张低眉顺眼的绵羊皮,完美隐藏了皮囊之下的狼子野心。
詹绾阙摆出受了委屈但乖巧懂事的姿态,轻声应道:“……好,我这就去。”
余光扫到于嫦华朝她投来的担忧目光,她顺势露出一个我见犹怜的苦笑,转身沿着况承止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。
于嫦***然母爱大爆发:“老詹!你也不拦着点,承止这两年越发喜怒无常,刚才你没瞧见吗?他连我这个岳母都不放在眼里了!阙阙性子又软,被詹挽月那个臭丫头阴阳怪气了一通还帮她说好话,承止要是冲她发脾气,她也定要咬碎牙往下咽的!”
于嫦华护女心切,没控制嗓门,她说的话,还没走出屋子的詹绾阙全听见了。
詹绾阙嘴角牵起一抹得意的笑容。
咬碎牙往下咽?
谁咬碎牙还不一定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