睡前清瑶将皇嫂给的画又看了会,云森城,她幼时的确在那儿游玩过。
可长生殿,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。
翻身闭上眼回忆着,不知怎么就想到那奇怪的梦境上去了。
她脸颊一红,将衾被拉紧,把脸蛋埋了进去。
窗子留了道缝,寒风偶尔飘来,吹不散殿内的百濯香与暖和的炭火,墙壁生香,镶嵌之上的夜明珠光泽温润,落在画上,愈发显得空灵脱俗。
清瑶睡颜乖顺,乌发披散,呼吸绵长,黑而浓长的睫羽倏然颤了颤,红唇微抿,轻声问…..
“你是谁……”
周遭安静,只有床榻上娇姿毕露,流光溢彩的幔帐起伏,像是在述一场旖旎,令人面红耳赤的梦。
清瑶咬住唇,伸出手,粉藕锦睡裙的袖滑下去,露出一截冰肌玉骨的腕,上面的烟紫透月玉镯滑下去,撞到薄绿翠竹手环,发出“叮咚”一声。
一声一声的脆击,似风铃不绝。
她怎么也睁不开眼,只有压着她的温度冰冷至极,在她耳尖暗哑道:“找到你了……”
“你到底……是谁……”
那道暗哑的声线变得越发低,笑了出来。
“我是…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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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瑶睁开眼,慌张的扯过衾被,然而床榻之上只有她一人。
幔帐垂着,说明小诗她们没有进来过,清瑶低头,看着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,耳垂都开始发烫。
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,总觉得殿内还带着昨晚梦境中若有若无,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。
清瑶瞧了眼外头昏暗的天色,慌慌张张收拾自己,忍不住羞恼:“神灵,什么神灵这样!”
“分明就是登徒子!***大盗!伪君子!”
她一句接一句骂,忽然发现脚腕上多了个伤口,两个黑洞洞,没有血,也不疼,清瑶一楞,仔仔细细去瞧。
门忽然被推开,清瑶立刻缩回衾被,“谁?”
现在天色还早,未到起床的时辰,清瑶以为是她弄出了动静,问:“是小诗吗?”
她心里想着那个咬痕,声线便有些不自然,“我没事,不用伺候,你先下去吧小诗。”
然而门合上后,殿内辉光淡淡,人影并不说话,他朝着床榻逼近。
清瑶看着高大,模糊不清的身影有些狐疑起来,“小诗?”
依旧没有回应,她心跳扑通扑通乱跳,朝床角缩了缩,摸出枕下的长簪,牢牢抓住。
“你,你是谁……这里可是琉璃宫,你夜半三更潜入……”
幔帐被掀开,清瑶抬眸,对视上一双漆黑的眼,小脸一呆:“皇……皇兄?”
她还未来得及动作,男人就跌在了她床上,抓住她的手腕:“瑶瑶……”
清瑶猝不及防,险些跌到他怀里,她立即撑起身,皱眉:“你喝酒了?皇兄?”
“皇兄,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?”
临渊闭着眼,躺在床上,依旧拉着她的手腕,他声音有些哑,“瑶瑶……太医说你命不久矣……我三日不来看你,你可怪我……”
清瑶觉得他有些古怪,但临渊是她世上最亲之人,她没有挣扎,任由他抓着手腕,也躺了下去。
或许皇兄喝醉了酒,来同她说说心里话。
临渊继续开口:“瑶瑶,我找不到能救你的灵药,你会不会怪皇兄,没有本事……”
清瑶看着床梁上挂着平安结,如意扣,很多,以及皇兄皇嫂亲自做的布偶娃娃。
她六岁得了怪病,从一开始的间断发作到每日如此,吃了许多药,旁人听都没有听说过的药材,水一样的流进琉璃宫。
这些都是皇兄为她做到的,如果她不是公主,也许早已经去世了。
“皇兄。”她轻声回答他,“我永远不会怪你,你在我心中是最厉害的人,只要有你在,我就什么都不怕。”
“很多事情我想不明白就不会再想,我不勇敢,也不聪颖,我只是一个命好一点的人。”清瑶忍不住笑出来,“所以皇兄,如果瑶瑶真的有一天不在了,你不要难过。”
“也许对瑶瑶来说,这是好事。”
她盯着那个最大,最漂亮的平安结,视线朦胧。
临渊许久没出声,在清瑶以为他睡着了,他薄唇轻启:“瑶瑶。”
“豫竹想同清禾和亲,豫竹王室,求娶清禾瑶姬。”他声线压低,“他,求娶你。”
“豫竹有一枚起死回生的灵药,不知真假,可如若是真的,瑶瑶……你就能活下去。”
临渊睁开眼,眸色幽冷,没有任何波澜,“可是那样……你就会离开我……很久,很久……。”
清瑶从皇嫂那儿听说了这个消息,和亲,对她来说很未知,但皇兄为了这件事情殚精竭虑,她想了一会问,“那如若是假的,我嫁过去就死了,会不会闹出笑话?”
她自己笑起来,结果半晌没有听见皇兄笑,干巴巴的连忙打住。
不好笑吗。
临渊将她的手腕捏紧,侧身看向她,对视上清瑶琥珀色的,澄澈的眼。
他黑沉的神色如荡开波澜,温和下来,里面泛着复杂的光。
豫竹国求娶她的王,已经年过半百,如若王死,王后便会下嫁给下一任的王。
他的清瑶如此美丽尊贵,绝不能受如此遭遇。
“孤会想法子拿到药,瑶瑶……绝不能离开琉璃宫……半步。”
不能离开他,半步。
清瑶看着他的眼,心中莫名的古怪又冒了出来,明明是她的皇兄没错。
可为什么盯着她的视线和语气……
她坐起来,动了动手腕,临渊放开,却依旧盯着她,清瑶往旁边挪了挪,开口:“皇兄,人命天定,我并不害怕。”
“如果和亲对清禾国好,我愿意。”
她小脸认真,微亮的天色透过窗洒在她脸颊,越发显得她纯粹纯然。
临渊慢慢撑起身,漆黑的瞳孔颤动,弥散出贪婪的***,薄唇勾起:“有公主殿下,是清禾的福分。”
清瑶去看他,他眼中又变得柔和,从床榻上下来,瞧了眼她的脚腕,“怎么**袜,天冷。”
“还和小时候一样。”他语气亲昵,俯身将云袜拿起,“皇兄会保护你的,永远。”
清瑶吓了一跳,她脚腕上还有咬痕,可当她低头去看,什么也没有。
仿佛只是她的错觉一般。
“我已经大了,皇兄。”她不自在的抽回腿,却被男人扣着。
临渊动作很快,他松开手,站直身,居高临下的看着清瑶,“再大,也是孤的妹妹。”
清瑶扯回衾被,笑的有些僵。
“刚才孤就想问,这儿怎么了?”他忽然眯眼,再次握住她的手腕。
玉镯滑下去,又是叮咚一声撞到手环,她**的肌肤上,赫然一个红印。
清瑶呼吸一窒,“许是……热的……”
临渊沉默下来,放开她的手,什么也没说,离开了。
等门彻底关上,再无脚步声。
清瑶才慌忙的去看脚踝,黑洞洞没了!再抬起手一看,这是谁咬的?
她忽然觉得不太对,把穿的严严实实的衣襟解开。
面前,一片嫩白的,上面很多泛红的咬痕。
这是什么情况?
清瑶咚的一下倒在床上,摸到长簪和藏好的肚兜,脸颊一会白一会红。
万幸冬日的睡裙布料厚实。
她脑子的确反应慢,性子也温吞,但哪怕是她也觉得这几日事事怪异。
命不久矣,要和亲,做了关于神灵的梦,长生殿……
清瑶忍不住踢了一脚被。
她怎么总是遇到些怪事啊!
——
性子慢还是有个好处的,哪怕心里藏着事,样样不明白,清瑶又睡了过去。
一睁眼就是日上三竿。
看着小诗小情的表情,她轻咳一声,“早呀。”
小诗小情:“……”
“公主,午膳都过了时辰了。”
清瑶站起身,将手里的东西塞过去:“昨晚出了很多汗,重新换里衣。”
“是奴婢把炭加多了吗?”小诗不明所以,“公主,那今日就穿这件吧,掐丝金线百合花样肚兜!”
“都行。”清瑶红着脸,“把昨天这个丢掉。”
小诗:“这不是您最喜欢的……”她被清瑶大眼睛看的一顿,立刻点头:“听公主的。”
清瑶抬手看见淡了一点的咬痕,声音忽然变大,“等等!本公主自己穿!”
小诗小情:“?”
隔着围屏,她们两个对视一眼,“公主怎么了?怎么不需要我们了?”
“公主的脸好红,是不是身子又难受了,强忍着,怕我们担心?”
“肯定是这样。”小诗垂下眼,“那也不能自己穿呀,公主穿不明白的。”
小情声音哽咽,“公主大了,不要我们了。”
等清瑶穿好里三层,伸出手挥了挥,她们立刻涌上去:“来了公主!”
“今日穿这件,浅蓝色,清丽万分……”
“不行!穿这件,裙摆层叠如花,行走时弱柳扶风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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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瑶蜷在小榻上,腿上盖着毛毯,看着外面的湖面,冬日里,里面竟还有许多条红鱼摇曳,似不惧严寒。
小情把热茶放在桌案上,笑着问:“公主看什么呢,这么认真?”
清瑶指了下鱼,回过头忽然问,“小情,为什么白日瑶草灯就会不见呢?”
小情眼神一闪,“公主殿下怎么想起问这个了,瑶草灯本就晚上好看,白日自然不放。”
“公主饿不饿,奴婢去拿些点心来?”
清瑶黛眉微蹙,“小情。”
小情不敢走了,也不敢看她,“怎么了公主。”
“琉璃宫四周环水,只有划船而入,每晚我都能瞧见湖面上的瑶草灯,而白日,一个也看不见。”清瑶开口道。
“难道婢女每晚将灯放入,又早起将灯捞起吗?”清瑶清澈的眼闪过诧异:“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。”
小情:“公主,您不要想了,没有那么夸张。”
“奴婢的本分就是伺候主子,公主殿下喜欢瑶草灯,自然得放的。”她拿起杯子:“茶冷了,奴婢去给您换一盏。”
清瑶看着她躲避的背影,纤细白皙的手指一点点收紧。
她并不是在说婢女的本分,而是在说,这件事情的意义。
这样冷的天,只为了让她看见,何尝不是在磋磨婢子。
更可怕的是,她以前从未想到过。
清瑶抬眸,看着琉璃宫中的一切,小到丝帕,大到桌椅摆件。
样样精致,奢靡,和田玉与夜明珠也不过是普通的装饰。
整个宫殿如湖上明月,珠光四溢。
她没有来一种心慌,她清瑶到底……是什么,外面的世界,真的同她们口中说的一样。
国泰民安……吗?
——
凤仪宫。
茯苓站在慕容若曦身旁,低声:“娘娘……陛下他……”
“他本就多疑,怎么可能信豫竹有灵药,就算他信,他也舍不得将公主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王。”
慕容若曦的美目越来越暗,阴冷和难过夹杂在一起,红唇陡然扯出一抹冷笑。
“想抢到灵药,又要美人在怀,鱼和熊掌不可兼得,他却如此贪心。”
茯苓:“娘娘,不能开战啊,陛下登基地位才稳,今年种种天灾,如若开战必定又是生灵涂炭,若是赢了也亏了清禾气数,若是输了……”
她眼里闪过害怕:“那豫竹国风荒诞,圈养奴隶……女子地位不如……”
慕容若曦往前行,坐在榻上,端起一杯茶,徐徐喝了一口。
“他们要的是公主,公主没了,这危机也就不存在了,茯苓,去请陛下晚上来,就说本宫……有法子救公主的命。”
茯苓:“是。”